仰思俯读：思什么，读什么？

前些时候瞻仰了张载祠，由他的“俯而读，仰而思”引发了这样的思考：作为一个教师阅读者究竟应该思什么，读什么，尤其是为什么读，怎么读。

“仰而思”，思什么？在我看来首先要思考的是教育是什么，教学为什么。

雅斯贝尔斯认为，“所谓教育，不过是人对人的主体间灵肉交流活动（尤其是老一代对年轻一代），包括知识内容的传授、生命内涵的领悟、意志行为的规范、并通过现存世界的全部文化导向人的灵魂觉醒之本源和根基，而不是导向由原初派生出来的东西和平庸的知识（当然，作为教育基础的能力、语言、记忆内容除外）。真正的教育绝不容许死记硬背，也从不奢望每个人都成为有真知灼见、深谋远虑的思想家。教育的过程是让受教育者在实践中自我练习、自我学习和成长，而实践的特性是自由游戏和不断尝试。这样，手工课以劳作方式发展学生的灵巧性；体育课则以学生身体素质的锻炼，以及身体的健美来表现自我生命。哲理课发展思想和精神的敏锐和透明，培养说话的清晰和简明、表达的严格与简洁、把握事物的形式、特征，以及了解思想论争双方的焦点所在，以及如何运‘思’而使问题得以澄清。”雅斯贝尔斯这段文字大致涉及教育的本质、教育的原则、策略与方法乃至至关重要环节等，更为重要的是提醒教育者要在这些基本问题上想明白、说清楚。

以今天的专家型教师培养项目，普遍要求教师要提炼自己的“教学主张”甚至“教育主张”为例，就需要有这方面需求的教师有“如何运‘思’而使问题得以澄清”的“仰思”，因为这应该是具有专业精神的教师必须想明白、说清楚的基本问题，同样也是大问题。所以，必须在“仰而思”中进入强大独立自我的求索状态去想明白。

我的理解，教学主张强调的是教学立场，或者教学出发点，是教师对教学的一种哲学思考。强调的是教师在教学中所秉持的理念和原则，它体现了教师对于教育目标、学生需求、知识传授和能力培养等方面的基本观点。教学主张可以包括对于学生的认知发展、学习方式、评价方法等方面的看法。与之相比，教学风格是指教师在实施教学过程中所展现出来的个人特色和风格，如幽默风趣、严谨认真、温暖贴心、简约明快等。而教学个性则更多地涉及教师自身独特的人格特质和气质，如耐心细致、沟通能力强等。教学流程是指整个课堂活动经历的一系列步骤和环节，并反映了课堂活动的组织结构和时间安排。教学方法和策略则是具体指导实施具体内容时采用的手段和措施，如讲述演示法、案例分析法、小组合作等。虽然以上这些都与教学密切相关，但它们并不同于教学主张，因为它们更侧重于教学的操作层面，而非教师所秉持的基本理念和原则。

如果从哲学立场看，一个教师的教学主张可以从如下视角思考提炼与陈述：

1.学生的个体发展：教学如何才能更好地关注每个学生的个体差异和潜能，并通过创设积极、启发性的学习环境，促进他们全面发展。

2.基于尊重和平等：教师在教学中如何做到尊重学生的思想、尊严和文化背景，并倡导平等对待，不偏袒或歧视任何学生。

3.以问题为中心：教学中鼓励学生提问、探索和思考，并将问题作为课堂的核心，以培养学生的批判性思维和创新能力。

4.实践与理论相结合：教学中如何更好地使学生在实际问题中运用所学知识，并促进他们的实践能力和解决问题的能力。

当然，还可以从课程论、教学论、教育心理学的立场去思考。对教师自身成长而言，还会涉及个人的持续发展性、社会责任、理性与情感平衡等。

我的这些认知，更多的是在我的所读基础上慢慢得以澄清的，比如读《什么是教育》《教育的目的》《康德论教育》《马克思恩格斯论教育》等，读《大教学论》《课程与教学》《教学设计原理》《追求理解的教学设计》等，读《教育心理学》《教学中的心理学》《教育与脑神经科学》等。

“俯而读”的“俯”字则体现了一种谦卑、虚心、开放、包容、进取的姿态。必须认识到，许多时候自己就如迈克·詹姆斯他们在《无知》中所言，“大多数时候，我们绝大多数人都会高估自己的知识量，即使只用常识来界定什么是真正的知识也是这样”。类似的意思张载也说过，“有不知则有知，无不知则无知”。一个人只有摒弃了自负和盲目自信的态度，才能保持谦逊和好奇心，积极主动地去学习和探索未知领域。如果一个人自以为什么都知道，那么他实际上是无知的。对于世界上如此之多的知识领域，任何个体永远无法全部涵盖。相反，一个拥有真正知识的人才会意识到自己的无知，意识到自身的局限性，去主动寻求新的知识和经验，不断增长自己的智慧。反之则会故步自封，小成即止。

问题是认清自己的无知很难。如何认识自己的无知？还是要读书。我这里所说的“书”是一个宽泛的概念，不限于传统意义上的书，包括各种类型的书籍、报纸、杂志和网络文章等。大量的阅读可以帮助人们扩展视野，增加对各种主题的了解。我这里所说的“读”同样不限于一般意义上的读，还包括参加各种学习活动如听讲座或参加各种研讨会、对话、沙龙、论坛等形式主动追求新知识和技能，发现自身的不足。

AI时代，教师需要提醒自己的是，要将技术视为一种资源或工具，用于支持和增强个人的学习过程。更要赋予“不懂就问”以新的理解，遇到问题至少要认识到通过互联网（譬如在线课程、教育视频、电子书籍、ChatGPT这样的大型语言库等）随时获取大量的知识以弥补自己的无知，而不是臆想。一个具有专业精神的教师必须用维特根斯坦在《逻辑哲学论》中所说的“能够说的都可以说清楚，不能说的则须报以沉默”来约束自己的言说。

“俯而读，仰而思”，强调读与思是相互关联的过程。不仅要通过阅读获取知识，更要将所读与自己的教学实践结合起来，不断反思自己的教学行为与教育认知。具体而言，教师需要思考自己的教学行为是否符合教育的目标要求，个人的教育理念是不是有相应的教育哲学与教育理论支撑。通过阅读，获取新知识、扩展视野、开拓思维，将所读的内容与自己的实践结合起来，通过反思审视自己的教学方法和策略是否适合当前的教育环境和学生群体，是否能够满足学生的需求和提高他们的学习效果，是否能够促进学生的全面发展，等等。同时，也可以从所读中寻找启示，激发对教育问题的思考，通过思考更好地理解所读内容，并将其应用于实际中去。

“俯而读，仰而思”，读与思相结合，借助阅读，获取新的知识和方法，进一步拓展思维深度和广度，提高对教学问题的洞察力和解决问题的能力。通过思考对所读内容进行深入思考和反思，将理论知识与实际教学情境相结合，努力把握教育本质、培养创新意识。读与思相结合，进一步理解教师的职责，提高自己的专业素养和能力水平，促进自己更好地明晰教学立场和主张，进而坚定自己的教学立场和主张，而不轻易地被一些新名词、新概念所迷惑，会在反复推敲与求证中形成自己的认知与理解，并努力通过自己的实践去证真或证伪。（作者系江苏省中学语文特级教师）

作者：凌宗伟

来源：《中国教育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