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是一座岛屿
儿童文学的写作有两个基本的方向,一个朝向过去,一个朝向将来。或许是因为童年本身就是由往昔和未来这两个基本的时间维度在矛盾与互生中构成的特殊对象,所以我们对儿童的关切也总是与这两个时间的向度有着密切的联系。古老的童话故事往往是由“从前”开始,渐渐通向“从此以后”。由“从前”的诸般历险和经验,走向“从此以后”的“快乐”和“幸福”,代表了我们心中生活和成长的理想。
由此,“往昔”总是会成为儿童文学创作的基本母题之一。读儿童小说《游泳》呈现的过往童年生活,《琴声飞过旷野》《中国少年》等作品讲述的历史童年境遇,《给孩子讲讲三星堆》里古老又神秘的三星堆文明,童话《簪花的雷神》里从民间传奇走出来的各路神仙,让我们感到了往昔时光与此刻的从未消淡的生动联结。
这些年来,每读到刘海栖的新作,总是眼前一亮。他的儿童小说的语言,不但已经呈现成熟的个性化,更代表了当代中国童年叙事话语的一种独特美学。在《游泳》里,他用这样的语言,把记忆里的童年生活描绘得活灵活现、有滋有味。读他的这些作品,进一步确证了我的一个观念:文学归根结底是语言之事。小说里那些摇曳的景象和醇厚的滋味,尽从他的语言里汩汩自然地流淌而出,带给读者想象和回味的惬意。
关于往昔的书写让我们看到,童年曾经是不一样的,生活也曾经是不一样的。《琴声飞过旷野》里,在那个战火纷飞、民不聊生的年代,韩子路们从戏班少年逐渐成长为文艺战士。《中国少年》里,将近一个世纪以前,少年们一样在风雨飘摇中走出屋檐,走向救亡和战斗。那时候的孩子既是孩子,又不得不提前长成大人。这是一去不复返的岁月,却也是不应该被我们忘却的岁月。
还有一种往昔看似远逝,实则仍与我们同在。《簪花的雷神》以新笔墨绘旧意象。古老的神仙从庄严的天庭里溜出来,落入凡尘。看似古老的母题,作家却把它写得别开生面、童趣盎然。童话里的神仙们,一个个就像今天的孩子,顽心大炽,又一派天真。如何在当代语境下重新发掘中国传统童话的艺术元素并将它导入童话写作的当代化进程,这是非常有益的探索和实践。
儿童文学对往昔的关切里,包含了对一种有源流、有底蕴的悠远时间与厚重生活的肯定和强调,同时或许还因为对我们每一个人来说,终有一天,童年也会成为往昔。《哈桑的岛屿》里迷迷蒙蒙的孤独、真幻莫辨的梦境、深入灵性的交往、通往远方的思索,“快逃!星期八”系列里荒诞无羁的游戏、冲破边界的想象、沸腾四溢的童趣、热烈张扬的欢乐……有一天,当童年逝去,我们会把它们统统忘掉吗?
最好不要。
童年是一座岛屿,那不被忘掉的往昔,是我们脚踏着的坚实的历史和记忆的土壤。不要忘了,“我”曾经是这样的;不要忘了,“我们”曾经是这样的。在不被遗忘的时光里,我们脚下的大地坚如磐石,永不沉没。
作者:方卫平
来源:中国新闻出版广电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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